【黑剑中心】La Verdad

 初次见面!端午快乐!极圈蹦迪人不请自来!

狗狗相关属于是冷到不分左右的粮我都狂炫的程度了

可是狗狗好香啊家人们真的好香啊香死我了看看狗狗吧

请大家炫我腿肉 有玛莉卡X黑剑的亲情向和褪色者和狗狗的神秘感情(无左右)

字数2W4,需要一定时间阅读,环的坑太大了,有BUG都是我的锅!

祝食用愉快!

 

【01】

玛利喀斯做了一个漫长到仿佛没有尽头的梦——事实上,他自己都分不清那是不是一个梦,他活得太久了,久到回忆都已经被磨蚀到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只有偶尔在梦境里能窥见一些早已被忘却的瞬息。

他梦见古龙还统治着一切的那个时候,法姆·亚兹拉还没有被流星砸到濒毁,野兽们以自己的文明为傲,他趴在神殿的中央无所事事,用神殿坚硬的大理石地板磨爪子——事实上,他那时还不是个合格的高级祭司,他还年轻气盛,没有办法像他的前辈一样在神殿里一呆就是无数个日日夜夜。

那时他在完成每日必须的功课后就会溜出神殿,他喜欢看成群结队的小半兽人疯跑过盛开着雏菊、落叶花、金轮草和他叫不出名字的野花的草地,鳞次栉比的建筑簇拥着远处巍峨的神殿,艾尔登之王在风暴的中心发出悠长的龙吟。掌握了语言的智慧野兽们欢欣地在没有什么架子的新晋祭司面前讨论着想去各处冒险,想穿过蛮荒的巨人领地,把稀人们做的漂亮饰品套在自己毛茸茸的爪子上。

这样的美梦并没有持续很久,这一切就像易碎的泡沫,金色的流星毁灭了梦里的一切。黄金树的福泽并不柔和,甚至充满侵略性,玛利喀斯的梦从这里开始变得颠倒错乱——他梦见战争,梦见巨人,梦见天灾、梦见在业火里奔逃的同族,梦见逐渐失去伟力的古龙——他在梦里不停地战斗,但他看不清自己在和谁战斗,战斗的技巧刻在他的灵魂里,鲜血弄脏了他的皮毛,火焰灼伤了他的利爪,然后纷乱的碎片甫定,一位解指老妪站在他的眼前。

 

“战无不胜的野兽啊,觐见双指吧。”

 

玛利喀斯时至今日依然记得那条幽深到仿佛通向地心的甬道,解指老妪手杖上的铃铛轻晃发出一种说不上悦耳的声音。

随后他在那个阴暗的房间里,见到了巨大的双指,那两根指头在他进门时激动地颤抖着,他充满敬畏和困惑地注视着眼前这奇妙的造物,然后深深埋下了头。

“新的王朝将要诞生了,那是黄金的时代。”解指老妪用一种悠远而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勇猛的野兽,你需要做出选择。”

玛利喀斯——或者说古兰格,他的后颈毛不安地立了起来,他能感觉到某种力量酝酿在这小小的房间里,是他无法抵御的力量,他的梦境和记忆都在这里产生了断裂——他做出选择了吗?这一切都显得扑朔迷离,他只能想起解指老妪没有眼球的空洞眼窝,还有无法逃脱的深邃黑暗。随后他再次睁眼,眼前已不再有那奇诡的双指的身影,只剩下一片柔软的草地和不远处一颗小小的黄金树苗。

 

那是玛利喀斯第一次见到玛莉卡。

 

有着一头金子般长发的曼妙少女正侧坐在黄金树苗下,她手里拿着石板,但并没有在阅读,她注视着玛利喀斯缓缓睁开眼睛,表情平静,透露出一种不符合她外貌的老成。

玛利喀斯的头很痛,但是他在看见少女的瞬间感觉到某种难以形容的亲切感,他站了起来,缓步靠近金发少女。

“我是玛莉卡,黄金律法的神人。”少女轻缓地开口。

“我……”玛利喀斯想说些什么,但他顿住了,他有些羞愧地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头衔,他甚至连过去的回忆都是残缺不全的。

“我们是彼此的命运。”玛莉卡露出一个虚幻的微笑,“不必为此烦恼,无上意志命我们如兄妹,今日起我们就是彼此的血亲。”

是这样吗?

玛利喀斯有些困惑——也许他的出生就是在为这一天做准备,但是他就要这样接受自己的命运吗?

这样的念头只是在他脑中一闪而过,玛莉卡伸出手,他顺服地垂下自己头,任由那双尚未染血的细腻手掌摩挲过他的头顶。

“在开始我们的旅途之前,也许我们需要更了解一下彼此。”玛莉卡的声音带着笑意,而玛利喀斯再次合上了眼睛。

 

“古兰格……古兰格——”

强大的野兽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和全身浸蚀着骨头的剧痛无不在提醒他这次是真的醒了,他灵敏的鼻子闻到熟悉的气味,机敏的耳朵听见熟悉的声音——那是从唤声泥颅里发出的声音,毫无疑问,那个褪色者又来了。

他并不懊恼于自己的美梦被破坏,毕竟他做梦的时间太多,清醒的时间太少,偶尔能清醒着看见一些活物总是好事。

但是他不想说话,不如说因为命定之死封印在他体内的缘故,他说每一句话都会花费很大的力气,那种撕裂的疼痛会从他的胸腔一直蔓延到舌头,说话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褪色者穿着一身繁重的盔甲,雕刻着黄金树的头盔完全覆盖了他的面部,让玛利喀斯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本来他仅剩的那只眼睛也快瞎了,他从没真的看清过褪色者的脸。但这都不重要,玛利喀斯闻到了死亡的味道,他抬起头,胃部痉挛起来——一方面是因为饥饿,一方面是因为疼痛。

“我闻到了死亡的味道。”玛利喀斯缓缓开口,因为长年累月的沉默,他的声音已经不复最初的英气和锐利,低沉得像岩石磨过大理石地面,他花了很大力气才没有让痛苦的呻吟从喉咙里钻出来。

褪色者站起来,他的肢体动作看起来很高兴,随后他转身跑出了神殿,玛利喀斯有些困惑,还有些被戏耍的懊恼,但伴随着铠甲碰撞的叮叮当当的声音,褪色者又跑了回来,手里拿着花花绿绿一大捧东西——那是一束金轮草,看起来对方为了不让他闻到味道悄悄放在了神殿外面——想到这里玛利喀斯才模糊地想起来神殿外似乎守护着一个黑剑眷属,明明相距不过几十米,但他却有种几百年没见过对方的恍惚感,在法环破碎的当下,作为他的眷属其实也不过是没有任何意志,纯粹执行他的指令的武器罢了。就这么胡乱想着,褪色者试图把散播着微弱圣气息的金轮草花束塞到他鼻子下面,他动了动鼻子,花香清甜,微弱的魔力也带着黄金树和煦的气息——在这儿附近是摘不到生长得如此茁壮而健康的金轮草的,想必褪色者跑了很远的路花费了不少功夫,但玛利喀斯不理解这种行为,他宁愿褪色者把这力气都花在寻找死根上。

“……”玛利喀斯不知道作何表示,曾经被供奉的时候,信徒确实会带来很多贡品,但褪色者显然不是他的信徒,他们也不过是普通的交易关系罢了,就在他犹豫的间隙,褪色者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看起来就不是褪色者那拙劣的手艺捏出的,有些年头的唤声泥颅——

“你长得真好看。”

“……”玛利喀斯默然,他自以为这身丑陋的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除了一小部分下巴褪色者应该什么都看不见才对,不过他感觉到了这位天生失语的褪色者的善意,缓缓说了一句谢谢。

褪色者受到鼓舞般把花束放下,饥饿感让玛利喀斯目眩——他很确信眼前这位看似弱小的存在身上带着他需要的死根,他灵魂深处的痛感和渴望撕扯着他的神智,但是他还是礼貌地等待着褪色者主动交出来,这样他也会用优渥的报酬回报褪色者,他不会因为自己的莽撞来破坏这段称得上和谐的关系,他总是很有耐心。

褪色者似乎还想听他多说些什么,略微等待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反应之后,才失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散发着不详气息的死根来。

玛利喀斯提起了精神,囫囵将那个死根吞了下去——那绝不是什么美好的味道,死亡孕育出的扭曲产物带着冰冷而怨毒的气息滑过他的食管,剧烈的疼痛让他一瞬间呼吸都凝滞了,他大口喘着气试图把那种挥之不去的恶心感压下去,而与此同时他灵魂深处的饥渴短暂地被满足了片刻,那如附骨之蛆的疼痛似乎在他开始消化死亡的片刻舒缓了一些。但这种缓和感的存在不过瞬息,随后更大的空虚和饥饿感像黑洞般反噬过来,这几乎击溃了他的神智——他勉强把野兽咆哮的祷告交给了褪色者,对方欣然接受,却没有要离去的意思,玛利喀斯难受地蜷缩起身子,决计不再与褪色者交谈。

 

褪色者看起来打算在神殿过夜,但也许是想起了什么别的事情,他中途离开了,而玛利喀斯正在被体内的剧痛所折磨——死诞者的怨恨和不甘让命定之死变成了别的某种东西,诅咒侵蚀着玛利喀斯全身的每一块骨头,疼得他爪子都狠狠嵌进了地板里——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玛利喀斯喘着粗气对自己说,只要他再坚持一下,坚持到褪色者将所有的死根收集干净,坚持到他能把死亡卢恩修复如初,坚持到黄金树不再被命定之死侵蚀,这一切一定都会回到从前的。他这么想着,明明知道也许自己是在自欺欺人,但还是埋下头闭上了眼睛。

褪色者带来的金轮草散发着微弱的疗愈气息,那束花在玛利喀斯的前方,他缓慢趴下,淡淡的花香略微缓解了疼痛,他试图入梦,就像过去的漫长时光里他所做的一样,他也很快如愿以偿了。

 

那并不是一个美梦。

玛利喀斯最后一次见到玛莉卡,是在一场罗德尔的宴会上。

平息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边境叛乱的玛莉卡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不常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玛利喀斯也受到了邀请。

玛利喀斯走进宫殿大厅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再言语,没有人敢在象征着半神之死,守护着死亡本身的玛利喀斯面前放肆,他覆盖着乌黑铠甲的爪子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玛莉卡坐在王座上,美丽,神圣,无法靠近。

他向玛莉卡行礼,玛莉卡请他去她身侧,他听从命令卧在王座一侧,一如往昔。

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玛利喀斯似乎是被宴会上那宫廷乐师舒缓轻柔的音乐催眠了,也有可能是玛莉卡给他的酒太多了,他有些意识模糊,但他还是努力保持着清醒——他的本体并不在宴会之上,他要时刻警惕试图靠近命定之死的图谋不轨之人。

“玛利喀斯,我的兄弟,我的血亲,在今日这般值得庆祝的日子里,你为什么愁眉不展?”玛莉卡已经被刀剑磨出茧的手轻轻抚摸着玛利喀斯裸露在外的下巴,玛利喀斯抬起头,很享受这片刻的安逸——玛莉卡已经有许久没有抚摸他,也没有来见他了,虽然明白这是由于自己身份的特殊,但他还是不免有些想念这位看起来战无不胜的女王。

“玛莉卡……恕我僭越,你看起来似乎在为什么东西感到忧虑。”玛利喀斯回答,“不管你需要什么,我永远都会帮你。”

玛莉卡手上的动作不停,她微微笑了笑,露出一种玛利喀斯不太熟悉的温柔神色:“今天你可以好好放松,我的兄弟,你瞧瞧你这严肃的模样,我的孩子们都吓得不敢说话了,连乐手都紧张地拉错了好几个音符呢。”

听闻此言,玛利喀斯终于放松下来,他的前爪交握,下巴搭在爪子上,宴会的氛围又热烈起来,他注意到今天菈妮和拉卡德并没有出现,他略微有些诧异,但也很快被玛莉卡展开的其他话题吸引走了注意。

 

然而就是那一晚,命定之死失窃了。

 

玛利喀斯对自己说过很多次,这一切都是他的疏忽,玛莉卡没有做错任何事。盛怒的他在宴会现场发出咆哮并迅速将意识抽离回天空城时,正看见黑刀刺客们打开了命定之死的封印——这个场面太疯狂了,但是他来不及思考黑刀们是通过怎样的手段抵达了这个照理说无人可以前来的地点,他拔出剑,毫不留情地使出了一记横扫。

随后他看见红光一闪,黑刀刺客弹开了他的攻击——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头皮发麻,全身的毛都炸开了——没有人可以弹开命定之死,除了命定之死本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失望、震惊、困惑、恐慌同时袭上他的心头,但是他的攻击不停,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黑刀同时出动,她们在用自己的性命给同伴争取逃命的时间,鲜血在祭坛上四处飞溅,溅在玛利喀斯的皮毛上,溅在损毁的大理石柱子上。

不能让她们离开这里。玛利喀斯来不及思索更多,黑刀尖锐的刀刃并不能触碰他分毫,他在柱子间辗转,形势看起来是倒向他这边的——但就在那个瞬息、短暂的呼吸之间,他对玛莉卡产生了杀意。

——这股杀意没有来源但浓烈至极,浓烈到他恨不得立刻把玛莉卡撕成碎片,嚼碎她的骨头生啖她的血肉——他狠狠打了个寒战,那可怕的念头几乎要把他的理智烧成灰烬——我不会背叛玛莉卡!——玛利喀斯对自己说——两股意志像是两把尖锐的匕首刺进他的大脑,他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而黑刀抓住了他混乱的间隙,一路狂奔地溜出了神殿。

玛利喀斯正准备起身去追,尖锐的头痛却再一次影响了他的脚步。

杀了玛莉卡——

杀了她——

玛利喀斯痛苦地喘息起来,他俯下身,把黑剑插进地面,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就在这个时候,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呼唤。

“古兰格——”

玛利喀斯猛地睁开眼,褪色者正半跪在他眼前看着他。

【02】

没有人看清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褪色者求生的本能让他向后猛地跳开,玛利喀斯的五指剑剑尖堪堪刮过他的面颊,坚固的面甲撕开一个大口子,剑锋刮伤了褪色者鼻梁上的皮肤,鲜血喷薄而出。

来不及有思索的时间,褪色者原地一个侧翻,玛利喀斯尖锐的兽爪击碎地面从他刚刚在的位置刮过去,紧接着一大块巨大的岩石砸在了柱子上,粉尘飞溅间褪色者用猎犬步伐绕到了玛利喀斯身后,他将手里的狗曲换了个方向,刀背狠狠劈向似乎失去了理智的玛利喀斯。

这招并不奏效,玛利喀斯硬生生吃下了这一击,发出一声闷哼,但迅速转身用五指剑袭向褪色者的面门。

这场缠斗持续了许久,最终褪色者使用他认为最无害的冰霜踏地封住了野兽近乎疯狂的进攻。

神殿里的一切又安静下来。

玛利喀斯清醒了过来,他喘着粗气,纷乱的回忆在他脑子里炸开,他没有忘记也不能忘记自己令命定之死失窃的这份罪孽,也不会忘记这就是所有不幸的开端。无限的悲凉和懊悔涌上他的心头——如果那一天他能截住那几个黑刀刺客,如果那一天他没有对玛莉卡产生杀心,也许葛德文就不会死在漆黑的夜里,玛莉卡不会发疯,法环不会破碎,不会有蒙受诅咒的死诞者出现——如果,但这一切都只是如果罢了。他佝偻着背脊趴伏在地,仿佛要被这一切给压垮了,如果他还有充沛的感情,此刻他是多么想流泪啊,但他的一只眼睛被他挖了出来交给褪色者寻找死根,另一只眼睛的泪腺也早已干涸了,他甚至连落泪都是不被允许的。

褪色者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确定他不会再次发起攻击之后又半跪下来。

“我不会再次遗忘……我的饥渴,和我的罪孽。”玛利喀斯低沉地说到,在他本身无法长途跋涉的现在,他不能失去这位沉默的同伴,他应该道歉,他也确实这么做了,“所以……放过我吧,已经足够了。”

褪色者取下自己的头盔,脸上的伤口看上去鲜血淋漓的,有几分狰狞,但他还是尽力露出了友善的表情,他从怀里摸索一阵,摸出几块温热石放在了玛利喀斯身侧。

玛利喀斯依然无法理解褪色者的善意,但他还是十分感激,他垂下头,让褪色者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鼻子。

 

玛利喀斯心想,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真相是什么,只是他自己不愿意去面对罢了。

他已经在这冰冷的神殿孤独地等待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也无法离开神殿太远,吞噬死亡的渴望会把他变成可怕的怪物——连他自己都快记不清这是玛莉卡的诅咒还是他自己的心魔了。

在这位褪色者接替D的工作之前,这片大陆上的死根其实已经所剩无几,他明白自己在这里的任务即将结束,在这漫长的法环破碎的日子里,没有一位褪色者成为艾尔登之王。

而这位时常造访他的褪色者,似乎对成王没有什么兴趣。

褪色者已经带来八个死根了。

吞咽,消化,交出报酬,玛利喀斯麻木地进行这这些动作。他感激对方做出的一切努力,凡人不该靠近死亡,死亡会把人变成不堪的模样。

他感觉到这片大陆上只有雪原的死根还有剩余,但他迟迟没有等到褪色者将它带回来。

 

褪色者这次前来的时候,带着满身的风雪和某种疯狂的味道,玛利喀斯感觉到他有些地方变了,变得令人下意识得试图远离,但是他并不想深究——他没有余力去考虑其他人的命运。

褪色者依然没有带来最后一个死根。

他在玛利喀斯面前半跪下来,他摘下自己的风帽抬起眼,玛利喀斯在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两团黄色的火焰在褪色者的眼窝里熊熊燃烧。

“……”玛利喀斯叹了口气。

眼前的褪色者已经被癫火玷污,他的灵魂里已经寄宿了三指的火焰,破坏一切的冲动在终究会引导他走上毁灭的道路——玛利喀斯有些惋惜,但他依然沉默不语——不管是谁,通往王座和未来的道路上都无法绕开女王的黑剑,玛利喀斯,他会阻止褪色者的野心,在合适的时候。

褪色者只是注视着沉默的野兽,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他有天生的语言障碍,这让他很少说话,即使说出来也是含混不清的句子,只有在他急切地想表达什么的时候才能顺利开口。此刻他非常痛苦——为了不失去梅琳娜他沾染了癫火,但也让他看见了流浪商人的真相。在此之前他还亲手终结了罗德尔之主蒙葛特的性命,虽然因为命定之死没有释放的缘故,蒙葛特还吊着一口气躺在空荡荡的王座背后。

在来到雪原,捡拾到尤拉的遗物之后,褪色者感觉到某种巨大而空洞的孤独感——他想到古兰格,他沉默的朋友和老师,总是被忧郁氛围所笼罩的野兽,于是鬼使神差地,他又回到了野兽神殿。

玛利喀斯看见褪色者抬起手,似乎想抚摸他,这当然是僭越而冒犯的行为,但是这并不会使他损失什么——他还有什么可以损失的呢?玛利喀斯自嘲地想,埋下头,感觉那有力的手颤抖而小心地放了上来。

 

曾经玛莉卡也会如此抚摸他。

 

玛利喀斯开始回忆从前。

在第五次帮助这位还谈不上强大的神人击败前来袭击的刺客之后,玛利喀斯去一旁的湖泊洗干净自己的爪子,鲜血在清澈的水流里逐渐变得稀薄,最后归于透明,玛莉卡在他身后静静看着他。

“我想给你取一个新名字,你愿意吗?我的兄弟。”玛莉卡靠着树干,声音里带着笑意,似乎并不在意刚刚自己遇到了危险。

野兽用力抖动自己沾湿的爪子,随后回过身,示意玛莉卡坐到他的背上去,并没有回应女神的提议。

“嗯……玛利喀斯怎么样?”玛莉卡轻车熟路地侧坐上野兽的后背,薅了一把他后背的皮毛,“玛利喀斯,你的身上还沾着血,不如趁此机会清洗干净吧。”

玛利喀斯叹了口气,他对这个名字没有好恶,不过玛莉卡既然喜欢,他也没有意见,但是洗澡这个提议他可不会轻易接受,他站了起来,准备马上返回罗德尔。

“洗个澡吧,你的斗篷也破破烂烂了,等我回去我要给你打造一副铠甲当作你的赐名礼物。”玛莉卡坚持道。

没有野兽喜欢水,玛利喀斯也不例外,但是玛莉卡拽着他的后颈毛,直到他老老实实往水塘走去为止。

 

明明他们已经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和无数战斗,玛利喀斯却唯独记得那一天的每一个细节,记得玛莉卡在水里濡湿的长裙,记得他狠狠把一身水都抖在玛莉卡身上——那时还没有阴霾笼罩住玛莉卡漂亮的眼睛,也没有任何邪恶可以染指黄金的少女。他们穿过森林和湖泊,黄金树的权能让罗德尔已经覆盖着纯粹的金色,玛利喀斯在漫天飘落的金色叶片里想,真希望玛莉卡永远都这样。

但是他们彼此都清楚这是注定破灭的幻梦,他们的命运不会允许他们休憩,而最终他们还是走向了相反的方向,即使玛利喀斯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形式呈现。

 

褪色者睡着了。

他看起来已经有数个日夜没有安睡过了,他把自己蜷缩在玛利喀斯身侧,头靠着玛利喀斯毛茸茸的前爪。

玛利喀斯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像,他左手的命定之死和右手的黑金铠甲被宽大的布袍盖住,长长的指甲已经弯曲并且生有苔藓,他自诩这不是什么舒服的枕头,但褪色者睡得很沉。

玛利喀斯心想,褪色者真是个奇怪的人,明明差点被自己杀死,却还是不知疲倦地来到野兽神殿。

也许他们都在向彼此心照不宣地寻求着什么,在过界之前,他不介意分享一点温暖给褪色者。就这么想着,他放缓呼吸,然后在不久后,也慢慢睡着了。

 

褪色者在半夜被神殿外属于盖利德的呼啸狂风吵醒,神殿房梁上挂置的绣着黄金纹章的黑纱猎猎飞舞,烛影和嵌在神殿柱子里的野兽遗骸交织出怪诞的图案,他盯着带着弯弧的穹顶,听见身侧的野兽祭司发出平缓而粗重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褪色者有些惊喜的想。

 

褪色者一动都不敢动。

 

褪色者没有告诉古兰格,其实他知道他就是黑剑玛利喀斯,令所有半神敬畏的野兽,玛莉卡的影子,杀死宵色眼女王并封印命定之死的存在。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认识玛利喀斯了。

 

不知道幸福还是不幸,褪色者一直在轮回的漩涡里浮沉,他熟悉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他的朋友、他的敌人,但他无法挽救其中的任何一个。

在他第一次坐上王座的时候,他一无所有了,等待着他的是一个衰败的时代,黄金树日渐凋敝,渐渐清醒的人们不得不去面对一个灰暗的未来。

在他第二次坐上王座的时候,他似乎了解了一些这个世界的秘密,他把命运交给群星,菈妮伴他左右。但是那个未来冰冷而漫长,他拒绝了和菈妮一同离开交界地的邀请,回到变成废墟的圆桌,开始了第三次旅程。

这一次,他走的很慢,他需要知道这个世界的答案,他需要了解玛莉卡的动机,他无法再一次承受失去一切的痛苦,他要尽力挽救所有人——其实褪色者之前并不是一个好人,他第一次失去记忆醒来之后,左右他行动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成为艾尔登之王,那时他并不理解那沉甸甸的王冠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单纯得渴求着,像一头看见萝卜的驴。

但是在他认识了众多活跃在此地、拥有着鲜明性格的人们之后,他意识到也许自己可以做些什么,也许他能改变他们必然死亡的结局,也许他还拥有选择。

但迎接他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他帮助尤拉,希望避免他被夏玻利利夺舍,但最终只在雪山拾到了尤拉的遗物;他想挽留罗杰尔,甚至带来了死亡印记,告诉了他一切的真相,温良的魔法师却还是在微笑道谢之后在圆桌的椅子上陷入了永眠;他想拯救伊莲娜,但即使将少女送到他自认为最安全的教堂内,也无法避免少女被混种杀死的厄运;他想劝说蒙葛特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但无法阻止罗德尔的守护者将他视为敌人;他想救下伊吉和布莱泽,但是他分身乏术,最终等待着他的是被黑焰灼烧着的铁匠的遗体和守护着菈妮魔法师塔却已经彻底失去神志的半狼——他甚至没有勇气去让布莱泽解脱;而迪亚洛斯依然死在偷猎者的刀下,褪色者见到敌对状态的尤诺时不忍说出他弟弟的死讯……他太累了,他逐渐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枉然的,他没有办法改变命运的齿轮,所有人都会死,他甚至为此受赐癫火——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他宁愿焚净一切。

 

但是其中唯一不同的就是玛利喀斯。

 

在上一次的轮回中,没有交付所有死根的他在群星闪耀的天幕下回到野兽神殿,玛利喀斯还在那里,沉默不语,安静等待着他,或者在等待着别的什么东西,只不过玛利喀斯不会对他表现出任何情绪,像个负担着一切的殉道者。

褪色者在那一刻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但他犯了一个错误,他将最后一个死根交给了玛利喀斯,对方感谢了他,对虚空发出一阵悲鸣,随后在他的挽留之语还停留在喉间时,玛利喀斯庞大的身体已经消散了,留下了一块古龙岩锻造石在褪色者的手心。

于是开始这次旅程之前,懊恼的褪色者想,也许玛利喀斯就是那个破局的引子。

 

玛利喀斯是沉默寡言的野兽,褪色者并没有和他产生过真正意义上的“对话”。他们一直都是交易关系,和路边的流浪商人没有什么两样。这一次褪色者小心翼翼地培养着他和玛利喀斯的关系,直到第一次摸到那湿漉漉的鼻子之前,褪色者都以为自己失败了。

该怎么形容摸到玛利喀斯鼻子的感觉呢,犬类的鼻子湿润温热,吻部的毛发短而坚硬,摸起来有些扎手,但是下巴的毛发非常柔软,虽然因为缺乏打理而打结。玛利喀斯似乎很喜欢褪色者摸他的下巴,会略微抬起头让他帮忙把那些缠绕纠结的毛发用手指理顺,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

不知不觉间,褪色者喜欢上了玛利喀斯的存在——野兽总是在那里,虽然不常说话,却带来巨大的安心感——在这个所有人都陷入疯狂的世界,一个稳定而强大的存在是多么难得啊。

于是褪色者开始带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给玛利喀斯,像只等不及炫耀自己羽毛的孔雀,玛利喀斯极少数情况下会回答“谢谢”并收下,大部分时候只会回答“……”,等褪色者把那些花里胡哨的物件摆在他周围,下次褪色者来大概率还摆在同样的位置。

在被玛利喀斯用刀刃划开面庞的那一刻,褪色者才想起来玛利喀斯背负着怎样的罪孽和痛苦,才顿悟那死死勒住玛利喀斯脖子的锁链从未因为玛莉卡被无上意志囚禁而有所放松,一直以来玛利喀斯都被命定之死失窃的罪责折磨着,这种煎熬直到他死都没有停歇。

 

褪色者时至今日,依然没有了解到葛德文之死的全貌——命定之死失窃和玛莉卡似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褪色者找不到证据,即使他已经到了深根的最深处,即使他已经找遍了黑刀的踪迹,这一切依然扑朔迷离。

而玛利喀斯似乎一开始就被玛莉卡排斥在这盘棋局之外,他不知道是玛莉卡想保护他,还是玛莉卡很惧怕他,又或是二者都有呢?

褪色者想,玛利喀斯已经独自走过了这么长的岁月,也许他什么都知道,但他只是不愿意相信,说到底,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被至亲背叛更痛苦的事情呢?

就这么想着,褪色者抬起手摸了摸熟睡的玛利喀斯的鼻子,他听见玛利喀斯的耳朵在斗篷下抖了抖,但并没有醒来的征兆。

外面狂风呼号,听起来像灵魂的哀泣声,褪色者再次闭上眼睛,心想玛利喀斯每天听着这种声音睡觉真的不会做噩梦吗。

 

【03】

玛利喀斯注视着葛孚雷把纯金的花冠戴在披着薄纱的玛莉卡头上,曾经澄澈的少女已经成长成亭亭玉立的成熟女性,她看上去优雅、神秘、美丽动人。趴在暗处的玛利喀斯已逐渐习惯了玛莉卡为自己打造的这幅乌金铠甲——即使它的黑纱披风一开始让玛利喀斯觉得有些别扭,不过玛莉卡说这是参考了自己裙子的款式,这让野兽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反驳——玛莉卡总是有些恶劣的玩闹之心,玛利喀斯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坏事。

在庄严的典礼和盛大的宴会之后,臣民们手捧香烛和鲜花颂唱着祝福的歌谣,像是流动的黄金般纷纷回到自己的住所中,玛利喀斯则守护在女王闺阁前的台阶底部,只有瑟洛修这种不会看气氛的家伙才在这种时候也要在闺阁里待着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夜色深沉,黄金树的恩泽却耀眼如白昼,玛利喀斯百无聊赖地数着黄金树一片片飘落的叶子,竟一时间有些困倦了,他伸了个懒腰,敏锐地听见刚刚在不远处闺阁里传出的笑声已归于寂静,取而代之的是轻巧地向他走来的脚步声。

玛莉卡穿着一件薄透的丝质长裙,玛利喀斯有点不知道眼睛往哪儿放地埋下头:“女王殿下……”

玛莉卡熟稔地坐在玛利喀斯背上,金色的长发垂下摩挲着玛利喀斯的耳朵,野兽的耳朵疯狂抖了抖。

“叫我玛莉卡,玛利喀斯。”

“……好吧。”玛利喀斯没脾气地回答,“你应该去享受新婚的夜晚,把我们伟大的王一个人晾在闺阁也太凄惨了些。”

“王乏了,睡下了。”玛莉卡的声音里有些笑意,“漫漫长夜,带我出去透透气吧。”

玛利喀斯没有动:“这不合规矩,玛莉卡,王城在盼着你们降下神子,只有你们和睦,黄金律法才能延续。”

玛莉卡不满地闷哼了一声:“既然你要与我谈论政治,我的兄弟,永恒之城的那位手里握着命定之死,我和葛孚雷不会冒着这样的风险诞下子嗣。”

宵色眼女王,一个不合时宜的话题,玛利喀斯很确信在不久的未来玛莉卡会踏平她的这位同族女王,而玛利喀斯不会输,但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我的意思是……玛莉卡,在你新婚的夜晚,享受一些世俗的幸福也未尝不可,你的丈夫等待着你,他很爱你,我们都看得出来。”玛利喀斯耐心地回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玛莉卡负担起了律法的重担,这也夺走了她的快乐,而至少今晚,玛利喀斯希望她能短暂地享受夫妻的情爱,现在看来,这个愿望也太过奢侈了。

“好吧……好吧……你真是越来越像个老头了。”玛莉卡站了起来,玛利喀斯抬起眼,却没有对上一双他以为的,带着责怪的眼睛,反而是一双含着悲悯、无奈和某种令他肃然起敬的神性的深邃眼眸,他不明白玛莉卡为什么要这么看他,于是抬起鼻子碰了碰玛莉卡的手。

“和我去酒窖喝一杯吧,我的兄弟,你的尾巴从刚刚开始就摇个不停,经过内务官的房间时,我要找根漂亮的绳子把你这不老实的尾巴束起来。”

玛利喀斯懊恼地想,这必须是玛莉卡最后一个给他的装饰品了,他可不是什么女王的洋娃娃。虽然这么想着,他的脚步还是顺从地跟了上去。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梦。玛利喀斯醒来的时候,他怅然若失地想,美好的像是幻觉一样。褪色者还在他身侧,睡得像世界末日都不会醒来,玛利喀斯的心脏抽痛,就像是被石头堵住了喉咙,玛莉卡的身影在他眼前闪过——玛莉卡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无上意志到底会怎么惩罚她?玛利喀斯几乎不会感觉到恐惧,但他此刻恐惧地颤抖起来,未知的焦虑感让他站起身,即使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叫嚣着剧痛,他还是一步一步像神殿外走去。

 

褪色者再次醒来,是被玛利喀斯响彻云霄的嚎叫吵醒的,他慌慌张张打个滚,一看本来蹲着野兽的地方空空如也,连忙紧张地冲出去,左顾右盼了一阵,看见一个面向黄金树发出悲鸣的身影,他脚步一顿,终究没有走过去。

 

玛利喀斯在面向黄金树方向的悬崖趴了很久,带着腐蚀性的雨水落在他破旧的斗篷上,滴滴答答的,又顺着铠甲的缝隙浸进他的皮毛,火辣生疼。

褪色者沉默地站在神殿的入口,他有些失落又有些悲伤,但是无可奈何——玛利喀斯的心脏有一个无法填上的空洞,褪色者对此无能为力。

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褪色者回到神殿,随后传送到已经人去楼空的壶村,小壶坐在迪亚洛斯死去的地方眼巴巴看着他——他知道只有得到了亚历山大的内容物小壶才会离开,但这个轮回里他不会再次接受亚历山大的挑战。他摸了摸小壶的头顶,迪亚洛斯被安葬在壶村后方,那里可以看见利耶尼亚漂亮的风景,对他来说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就这么自我安慰着,褪色者摘了一大把盛放的各色花朵,小壶跟在他身后帮他,他们没有交流但很有默契,像是一种分享友情和悲伤的方式。

最后褪色者抱着一大束花和小壶告别,小壶用小小的拳头轻轻捶在褪色者的胸甲上,褪色者想如果他有表情,此刻一定是在笑着吧。

褪色者回到野兽神殿,玛利喀斯已经回来了,他身上淌着水,像一只淋湿的大狗,外面的风雨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玛利喀斯似乎对褪色者的来去如风见惯不怪,他在他熟悉的地方趴着,希望烛火能给他一点温度。

褪色者把一大束花放在玛利喀斯眼前——里面有带毒的、催眠的、给马吃的……十几种花香同时涌进玛利喀斯的鼻子,让他狠狠打了个喷嚏。

褪色者被吓了一跳,随后笑了起来,玛利喀斯懊恼地呲牙,认为褪色者对他未免太随意了些,即使现在落魄至此,应该也没有哪个半神敢这么对他。

罢了罢了,玛利喀斯一甩尾巴不再理会褪色者,而对方手里缓缓升起一团火焰,让他又重新警觉起来。

“你……你都……淋湿……了……”褪色者结结巴巴开口,玛利喀斯惊奇地盯着他——他一直以为这位沉默的同伴是个哑巴,但现在虽然他吐字模糊而生涩,却确确实实是在说话,“给你……取暖。”

那团属于巨人的火焰升腾起来,停滞在玛利喀斯上方,像一轮炽热的太阳,玛利喀斯警觉地紧绷了片刻,最后还是在放松下来。

“所以你会说话。”玛利喀斯对半跪在自己面前,小小的褪色者说。

褪色者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半晌才组成句子:“我……我说不好……”

“……”玛利喀斯叹息一声,趴了下来,“去雪原吧,褪色者,我愿授予你我最重要的东西。”

褪色者那双被癫火玷污的,金色的眼眸注视着眼前的野兽,翻滚的火焰无法透露出任何情绪,他伸出手想给玛利喀斯一个拥抱,野兽看了看他,抬起上半身,把头搁在褪色者肩膀上,褪色者环住他的脖子,任由湿哒哒的皮毛濡湿了他的肩膀。

 

褪色者回到雪原,降雪谷的狂风吹得他睁不开眼睛,他换上厚实的衣物,却迟疑着没有去巨人的墓地——他知道玛利喀斯在寻找什么,也知道这最后一个死根会带来什么,它就是结束玛利喀斯这场幻梦的钥匙,褪色者对此心知肚明——就算拔除了最后的死亡,交界地也不会因此恢复原状,这到底是拯救玛利喀斯的最后一条绳索,还是压垮玛利喀斯的最后一根稻草,褪色者知道它的答案。

他漫无目的地骑着托雷特,小灵马一如既往的快活,结冰的罗亚果干看起来口感非常不错,托雷特愉快地打着响鼻带他狂奔过冰龙的地盘,最后在准王者封印监牢前停了下来。

维克……褪色者把手放在冰冷的封印上心里五味杂陈,最终他还是没有进入封印,又唤出托雷特向巨人山顶奔去。

 

当熔岩巨人哀嚎着倒下时,褪色者想自己必须要做出一个决断了,他一步一步爬上火焰大锅,坐在寒冷的巅峰,冰雪落满了他的盔甲——只要他愿意,癫火现在就能把黄金树烧个精光,但他不愿意就这样前往天空城——因为到目前为止,他没能改变任何事。

我应该向玛利喀斯坦白一切吗?褪色者痛苦地想,除此之外我对现状束手无策,我只能杀死他,或者被他杀死,我们的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他颤抖着把头埋进冰冷的掌心,但是我告诉他一切,他真的不会被真相逼疯吗?无上意志不会允许他背叛,但他如此深爱玛莉卡,我怎么样才能让他不成为第二个布莱泽?

褪色者一直坐到冰雪都使他的铠甲完全冻住,才僵硬地传送到宁姆格福去。

 

玛利喀斯闻到死亡的味道。

他眼前一亮地坐起来,心想褪色者终于忠实地完成了任务,而他也许终于可以解脱了。

但是褪色者今天看起来有些不同:他的脚步沉重,脸色苍白,像是有一千斤的担子压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艰难,以至于从神殿门口到玛利喀斯面前这短短的几步都走出了一个纪元那么漫长的感觉。

玛利喀斯耐心等待着,一如往昔。

褪色者来到他身前,缓缓单膝跪下,玛利喀斯听见他混乱的呼吸声还有剧烈的心跳声,像条脱水的鱼。

玛利喀斯以为褪色者会拿出唤声泥颅,但他没有,他半跪着,看起来毫无防备,方寸大乱,最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取下自己的头盔,露出一张泫然欲泣的脸。

“……”玛利喀斯感觉困惑,他不言不语,等待着对方开口。

“……”褪色者张了张嘴,又顿住,最后咬住后牙再次嘴唇翕动,叫出了一个让野兽当即炸了毛的名字,“……玛利喀斯……”

“——什么?”困惑和惊讶同时袭上玛利喀斯的心头,他一怔,开口问到。

褪色者盯着他,那双属于癫火的眼睛盯着他,让他心下一凉:“玛利喀斯。”

“你……”玛利喀斯想说些什么,他可以反驳,也可以把这个识破他身份、随意唤他真名的狂徒当场斩杀,但他没有,他只是觉得有些受伤,即使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觉得,他呼吸粗重肌肉紧绷,等待着褪色者的进一步行动。

“玛利喀斯……”褪色者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声线颤抖着,似乎在努力组成句子,“我想……告诉你,一些事……”

“……”野兽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的爪子已经在斗篷下扣住了刀刃,但他没有出手,他想听听褪色者想说什么。

“收集命定之死……不会改变结局。”褪色者艰涩地说着,但他说得还算顺畅,就像练习了很多次一样,野兽在他眼前肉眼可见的僵硬起来,这让他的语气变得急切,“不要离开……盖利德,法姆·亚兹拉很危险……”

“你去过法姆·亚兹拉?”玛利喀斯做好了攻击的动作,斗篷宽大的兜帽滑落,露出他覆盖着面甲的头部,他冲褪色者龇牙,被背叛的痛苦感受让他心中酸涩,他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问出了口,“你去法姆·亚兹拉做什么?”

褪色者一下噎住,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看上去有些纠结:“我……这一次,还没有去天空城,我……我到那里,要释放……命定之死。”

玛利喀斯痛苦地闭上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他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震得褪色者险些摔倒,随后身经百战的战士感觉到锐利的剑锋从他的脖子划过,他狼狈地后翻,而玛利喀斯一个灵巧地跳跃,抓在神殿一侧的柱子上——

“我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命定之死——它绝不能再次失窃!”玛利喀斯的语气里除了痛苦,愤怒,还有深深的失望——死亡不会带来任何益处,为什么总是有人觊觎它?明明已经相处了如此多的时日,为什么还要背叛他?明明他已经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为什么还是不知满足?

“玛利喀斯——”褪色者拿出盾牌抵挡着野兽暴雨般的攻势,他已经预料到了事情的发展,但这依然让他心碎,“没有命定之死……拉达冈的封印无法解开……!”他的话还没说完,锋利的剑锋撕裂了他左肋的铠甲,皮肉也跟着被掀飞出去,露出白森森的骨头,他痛哼一声,努力翻滚,留下满地的血迹,玛利喀斯大开大合的攻击没有停顿,甚至在听见拉达冈这个名字时都没有任何犹豫。

“……呼……”褪色者的喉间全是血,这让他的声音支离破碎,失血带来的眩晕让他几乎无法躲过玛利喀斯精确狠辣的攻击,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根本没有继续开口的机会,而令所有半神畏惧的野兽就如同他们初遇那次一样,每一刀都想取他性命。

玛利喀斯不明白。

艾尔登之王的宝座究竟有什么意义,在交界地已经支离破碎的当下,成为一个徒有其名的王者有什么意义?玛莉卡生死未卜,他确信不会有人因为爱而去争夺王座——如果今日在他眼前的是葛孚雷,也许他会犹豫片刻——但他也绝对不会将命定之死拱手让人。说到底,这一切都因他的疏忽大意而起,他怎么能忍受自己将同一个错误犯两次?除非杀了他,没有人可以从他手里夺走命定之死。

再退一步想,在所有半神都被无上意志抛弃的当下,只有命定之死可以伤害到黄金律……伤害到玛莉卡——玛莉卡、玛莉卡……玛利喀斯心中又涌起苦涩和疼痛,但这并不影响他把刀刃插进褪色者的胸膛。

心脏被捅穿的剧痛让褪色者面部扭曲,但很快他的意识就开始模糊了,他注视着自己自己身上喘着粗气的玛利喀斯,张张嘴,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声音:“去救……玛莉卡……”

玛利喀斯震惊地僵住,看见褪色者的尸体在他眼前化成一阵飞沙,神殿外的风一吹,除了满地的血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褪色者在离野兽神殿很远的赐福醒来——他不想刚复活就又被玛利喀斯剁成肉酱,所以上一次他故意从很远的地方跑去的野兽神殿。

这个发展和他意料的分毫不差,但他还是对和玛利喀斯反目成仇感觉非常难过——所有的野兽都是死脑筋,布莱泽是这样,玛利喀斯也是这样。

他想,自己也许对玛利喀斯撒谎了——他记得之前的轮回里玛莉卡被无上意志高高挂起,也记得那道贯穿了玛莉卡的命定之死——命定之死可以杀死神的肉体,也可以杀死神的灵魂,玛莉卡的身体是神之意志的容器,但她的灵魂……褪色者不忍再想下去。

也许玛莉卡已经通过自己的方式脱身了,毕竟梅琳娜怎么看都和她有些关系,也许她以自己的方式活着,只不过她不打算和玛利喀斯分享这个消息……

但对褪色者来说思考这一切都太复杂了,他只想玛利喀斯活着,仅此而已。

他有些忐忑地祈祷自己濒死传达的话语让玛利喀斯有所动摇,并踏上了烧毁黄金树的旅途——他不打算再次回到野兽神殿,因为除了浪费身上不多的黄金卢恩,这种行为没有任何意义。

 

【04】

玛利喀斯烦躁起来。

他自以为内心早已没有什么感情波动,但褪色者一句话让他烦躁得像有一百只蚂蚁在心脏上爬——果然比起绝望,更残忍的事情是给予虚假的希望,即使是他也忍不住去想,这一切是不是还有转机。

他在神殿里焦躁地踱步,连万年不曾移动过的黑剑眷属都忍不住回头看向这位神人之影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并说不上宽敞的神殿中徘徊。

但褪色者并没有回来,不说回来,风里甚至嗅不到一丝褪色者的气息,而野兽眼眸微弱地显示着褪色者已经再次抵达了雪原——玛利喀斯想不明白对方的意图,这让他更加烦躁起来。

他回想着褪色者濒死的胡言乱语——褪色者提到了拉达冈,玛利喀斯当然知道拉达冈和玛莉卡的关系,事实上,他连玛莉卡和拉达冈关系不睦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记得某次他来到女王闺阁,红发的战士坐在玛莉卡的床沿,冰冷的眼眸望向沉默的野兽——玛利喀斯一眼就看出,拉达冈只不过是律法的容器,他不是神,也成不了神,他是一个占据着玛莉卡身体的拙劣仿制品,没有感情,也不懂爱。当时卡利亚和黄金树握手言和不久,卡利亚的政变刚刚结束,玛利喀斯是循着玛莉卡的命令来的。

红发的拉达冈在玛利喀斯眼前站了起来,但玛利喀斯并不打算对他行礼,只是警惕地盯着他,直到拉达冈转过身披上黑色绸缎,发色由深变浅,体型变得娇小,再转过身,已经是有着一双灵动瞳孔的玛莉卡。

“恼人的家伙,最近跑出来的时间真是太多了些。”玛莉卡示意玛利喀斯靠近点,这时玛利喀斯听见门后有些动静,回头看见米凯拉牵着玛莲妮亚的手怯生生地在门框后往里张望。

玛利喀斯一时间有些恍惚——上次见这对兄妹还是襁褓里的婴儿,现在竟然已经这么大了。

“你们还不想睡觉吗?”玛莉卡注视着自己的孩子们,玛利喀斯难得在那张总是无懈可击的脸上看见一丝属于母亲的温柔。

玛莲妮亚没有说话,米凯拉用稚嫩的声音开口说道:“女王殿下,玛莲妮亚太疼了,睡不着。”

“……”玛利喀斯默默退向一旁,玛莉卡发出一声叹息,让兄妹俩去她怀里。

“玛利喀斯,去下水道看看吧,稍后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玛莉卡抚摸着玛莲妮亚火红的长发,垂着眼开口。

玛利喀斯心领神会,离开了女王闺阁。

 

王城下水道足以成为任何一个人的噩梦,半神唾弃这里,凡人恐惧这里,只有污秽的生物能在这里找到一席之地。

但玛利喀斯没什么可畏惧的,他淌过肮脏的污水,所有生物都不敢靠近他,死亡的气息环绕在他四周,像是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

就这样走了一阵,他思索着玛莉卡意味深长的眼神,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弃置噩兆的教堂门口。

蒙葛特正坐在教堂里,他听见门口的动静,回头看见了这位意外的来客。

“……黑剑大人,您来罗德尔了。”蒙葛特行礼,他同他的兄弟姐妹们一样,对于玛利喀斯心存畏惧。

玛利喀斯打量着蒙葛特,明明在他看来还非常年轻的蒙葛特已经提前显露了老态——这位“赐福王”穿着一身甚至都不能称之为衣服的布条,微微佝偻着背脊,尖角使他的一只眼睛已经失去了视力——这种样貌使他只能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过活,但这并没有让他变得阴暗扭曲,相反他身上有着温和虔诚的气质,让玛利喀斯都觉得有几分讽刺。

“玛莉卡让我来看看你们。”玛利喀斯没有客套地回答,“你们是否需要我的帮助?”

蒙葛特摇摇头,这时教堂的机关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显然更有活力也更叛逆的蒙格气势汹汹地从机关后面走了出来——这位相貌更为狰狞的恶兆之子看见玛利喀斯一怔,却还是老老实实行礼。

“玛利喀斯大人。”

机关又慢慢关上了,玛利喀斯知道机关后面是什么,他没有说话,和两兄弟一起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现在外面怎么样了?玛利喀斯大人。”蒙格和蒙葛特谨慎严谨的性格完全不同,即使在玛利喀斯面前也敢毫无顾忌的开口,而玛利喀斯闻到蒙格身上血腥的味道——那是属于外神的味道,不过他没打算替玛莉卡教育她的孩子,他只负责收拾熊孩子们惹出的烂摊子。

“卡利亚的混乱已经得到平息,大概可以休养些日子了。”玛利喀斯回答,他看见蒙葛特眼里渴求的光芒,知道他想问些什么,继续回答道,“女王没有召回葛孚雷的打算,他现在依然在交界地之外。”

蒙葛特眼里的光芒黯淡下去,他冲玛利喀斯行了一礼表示感谢。

“如果你们需要我带些什么,可以告诉我,在我离开罗德尔之前,我可以替你们带来。”玛利喀斯掐算着时间,是时候回到玛莉卡身旁了,蒙葛特刚准备摇头,蒙格却做了一个稍等一下的手势,转过身从宝箱背后神像下方摸出一卷羊皮纸来。

蒙格把羊皮纸双手呈给玛利喀斯,玛利喀斯摊开看了看,除了一些魔法材料,大部分都是书籍,而且是黄金树相关,一看就是蒙葛特的喜好——玛利喀斯心想,虽然蒙格看着不太着调,但他对自家兄长称得上非常仗义,这倒是十分可贵。玛利喀斯颔首,蒙葛特看不见里面的内容,不过对蒙格去麻烦玛利喀斯的行为看上去有些忧虑。

玛利喀斯知道,自从葛孚雷离开之后,除了偶尔会回王城的葛德文,已经没有人会来探望恶兆双子了,而他们都成长极快,几乎凑不齐一身合适的衣服,他正准备开口,蒙葛特却谨慎地说:“如果不会麻烦到您,您可以给蒙格带些衣物来吗?”

玛利喀斯没有反问蒙葛特,也没有给蒙格开口的机会,他点点头,离开了教堂。

 

“怎么样?”玛莉卡支着头侧卧在床上,长长的金发垂下,慵懒地问带着一身微妙气味的野兽,“你闻起来真糟糕。”随后她挥手,黄金树的恩惠将玛利喀斯身上的污秽都清除了,玛利喀斯抖了抖毛,半蹲下来。

“老样子,蒙葛特压抑着百相的力量所以看上去有些衰老,蒙格已经强大许多了。”玛利喀斯甩着尾巴,“他们在履行看守癫火的职责,并没有什么异常。”

玛莉卡没什么表示,她微微垂着眼,玛利喀斯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我叫你来是需要你帮我一件事,我亲爱的兄弟。”玛莉卡沉默片刻说,“你去卡里亚学院那里待一段时日,观察一下情况。蕾娜菈这个倒霉的女人虽然疯了,但她的孩子们都不容小觑。”

“拉塔恩崇拜拉达冈,暂时可以克制住菈妮,拉卡德像蛇一样聪明又狡猾,你要多加注意。”玛莉卡面无表情地评价着自己另一半身的子嗣们,“只要不会真正威胁到黄金律法,一些小打小闹你不用出手。”

玛利喀斯微微点头,玛莉卡又补充道:“盖利德的野兽神殿可以掩饰你的身份,你不用花太多精力在这件事情上,如果半年内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你就专心看管命定之死吧。”

玛利喀斯深埋下头表示领命,玛莉卡长长舒了一口气,张开双臂让玛利喀斯卧到她身边去。玛利喀斯一如既往地用鼻子蹭了蹭玛莉卡的侧脸,任由女王没有形象地躺在了他的肚子上。

“哦……我亲爱的玛利喀斯……”玛莉卡梳理着野兽的毛发,用一种包含忧郁情绪的语气开口,“真希望你永远不会受到伤害。”

玛利喀斯困惑的转头,却发现女王已经安静地合上了眼睛。

 

黄金树被癫火焚烧的时候,玛利喀斯正站在神殿门口,他和他的眷属沉默地看着明黄的火焰席卷黄金树粗壮的树干,连叶片都燃烧起来。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但玛利喀斯不知道它将去往何方——如果褪色者没有骗他,那么他们即将在天空城相遇,这一次他一定要问清一切——这一次他一定要拯救玛莉卡。

 

但在和褪色者再次相遇之前,玛利喀斯首先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葛孚雷扛着他的王斧风尘仆仆地来到野兽神殿门口,瑟洛修趴在他肩膀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黑剑眷属举起手里沉重的武器,翅膀警惕地张开。

“退下吧。”玛利喀斯迈着沉重的脚步从神殿里走出来——黑剑眷属当然不可能战胜曾经的艾尔登之王。石像鬼听从命令退到一旁,为玛利喀斯让出一条道路来。

“好久不见,玛利喀斯。”葛孚雷把斧头插进土里,爽朗地笑着说。

玛利喀斯无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沉声回答:“确实很久不见了,葛孚雷。”

“在我走之前,玛莉卡说我可以在这里找到你。”葛孚雷看起来毫无变化,还是那么豪爽而强大,“但是我想,这里只是你的影子。”

玛利喀斯没有否认,他抬起头:“你还能看见赐福吗?曾经的王啊。”

葛孚雷一怔,随后苦笑:“你还是这么敏锐——在我抵达罗德尔之后就失去了赐福的庇荫。事实上,我回来的这一路,有位了不起的褪色者几乎击败了所有强敌,现在可以看见赐福的大概只有他一人。”

玛利喀斯沉吟片刻,缓缓回答:“命定之死不在这里,你来找我恐怕要失望了。”

葛孚雷注视着他,露出某种高深莫测的神色:“我已经抵达了王座,蒙葛特也在那里……虽然褪色者已经用癫火烧毁了大部分黄金树,但内部的封印并没有消失,拉达冈的印记依然印刻其上。”

“无上意志和黄金树拒绝着一切,没有命定之死无人可以进入。”葛孚雷握着自己的斧头,“我想见她,玛利喀斯,我想再一次把玛莉卡拥入怀中,我愿意为她付出一切,我愿意为她再次成为艾尔登之王。”

“……你已付出了足够多。”玛利喀斯回答,“法姆·亚兹拉见吧,我的老朋友。”

葛孚雷笑了笑:“我不会与你为敌,高贵的野兽,我会在王座等待那位褪色者,这是他最后的试炼,也是我最后的试炼——如果我能彻底杀死他,得到黄金树的认可,也许一切都可以回到从前……如果结果相反,那么王的桂冠就属于他。”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向你传递一句玛莉卡留给你的话,这是她的嘱托。”

玛利喀斯一怔,随后低下头,虔诚而有些惶恐地等待着女王的箴言——

 

“——玛利喀斯,我亲爱的兄弟,我很爱你,一如往昔。我不会逼迫你在我和命运里做出选择,做你该做的事吧,我的影子。”

 

玛利喀斯微微战栗着抬起头,葛孚雷微笑着注视他,他咬了咬牙,仅剩的那只眼睛突然一阵酸涩,泪水缓缓顺着他抖动的面颊滑落,在他面部的毛发里消失不见。

 

【05】

褪色者来到天空城野兽神殿的门口,解决龙装大树守卫并没有花费他什么力气,但是他徘徊了许久也没有勇气去触碰那黄金的薄雾——里面全盛的玛利喀斯正等待着他,守护着命定之死的可怕野兽正等待着他。

他不想伤害玛利喀斯,但看起来他别无选择,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是一个亡命的赌徒,等待着命运的垂青。

看开点,也许还有无数次轮回等待着他,他不能奢望第三次就会得到最优解。褪色者自顾自想着,最后颤抖着伸出手去,穿过那命运的雾门,走进了神殿。

 

玛利喀斯等待在那里。

不是灰袍的古兰格,不是匍匐在地总是浑浑噩噩的野兽,是一身乌金铠甲,披着黑色纱制披风,长长的白色流苏随风而动,散发着绝对压迫感的黑剑玛利喀斯。

“褪色者。”玛利喀斯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回荡在空空荡荡的神殿内,“我等你很久了。”

褪色者的本能提醒他这是强大到会击杀他许多次的绝对强者,他紧紧握住手里的尸山血海,深吸了一口气。

“这可以说是我们的初次见面。”玛利喀斯缓缓说着,他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以至于他自己都有些恍惚,“这么多年你是唯一一个抵达这里的褪色者。”

“告诉我,在另一个时空,你说拯救玛莉卡,你要如何做到这件事。”玛利喀斯手里握着五指剑,他想,其实葛孚雷已经告诉了他答案——没有命定之死,没有人可以击败拉达冈。而玛莉卡也告诉了他他应该做的:守护命定之死直到最后一刻,这就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义务。

“……”褪色者看见玛利喀斯的架势,明白战斗已经在所难免,他叹了口气,艰难回答:“……只有命定之死,可以弑神……可以杀掉拉达冈和艾尔登之兽……玛莉卡就在那里。”

玛利喀斯深深注视着褪色者:“你应该明白,我不可能因此将命定之死拱手相让。”

褪色者抬起刀,郑重地点了点头。

 

玛利喀斯突然间有些明白了碎星拉塔恩这些年的心境——玛莉卡从头到尾都知道,他是无上意志的眼睛,这点与他自身意志无关。而他已经独自走过了如此漫长的岁月,其实即使是猜测,也早已明白了黑刀之夜那晚他那强烈的杀意和恶意的源头,这就是玛莉卡口中的命运,玛莉卡一直努力使他在这条注定毁灭的道路上免受伤害,直到最后也希望他可以体面地迎来终结。

微微苦笑一下,玛利喀斯将手里的五指剑高高举起,向玛莉卡为她编制的缠绕在手上的蛛网状绳结正中刺去——

 

“噢,死亡啊,再一次成为我的利刃吧。”

 

死亡的封印破碎的声音响起,褪色者看着玛利喀斯缓缓从掌中抽出那把通体黝黑的死亡剑刃,暗红的剑气弥漫在玛利喀斯四周——那一瞬间,所有的疼痛和疯狂的呓语都从玛利喀斯身上消失了,他又是完整的他了——没有背负着任何痛苦,等待着一场血脉贲张的战斗的他。

褪色者身上的气场也变了,伴随着玛利喀斯的实力展现,褪色者身上癫狂的攻击欲也被带动点燃,他左手打刀右手尸山血海,金色的瞳孔翻滚着不熄的火焰。

“为了女王。”玛利喀斯轻轻开口,声音像是羽毛落在湖面,而他的身体旋即腾起,两道红色的剑光向褪色者高速袭去。

 

褪色者在第四十四次死亡之后,终于借助亵渎兽爪的力量将玛利喀斯打出了一个长久的硬直,他没有任何犹豫地将手里染血的刀刃插进野兽毫无防备的颈部,玛利喀斯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那个瞬间褪色者的手颤抖了,他咬咬牙,将剑刃抽了出来,带出喷涌满地的鲜血,和玛利喀斯最后的生命力——野兽失力地跪倒,但剧痛的感觉很快就过去了,他慢慢躺下,就像马上将沉入一个漫长的梦境。

我输了。

玛利喀斯想。

我也快死了。

玛利喀斯合上眼睛,甘甜的黑暗将他包裹,他却出奇的平静。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声啜泣,他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看见褪色者跪在他面前,擦了擦眼睛,手忙脚乱地把红滴露瓶拉开努力洒在他的伤口上。

“够了。”玛利喀斯开口,声音喑哑,像个破掉的风箱,“你证明了你的实力……褪色者。”

“玛利喀斯……玛利喀斯……”褪色者喘着气,他全身都在抖——命运发生了一些变化,他不能错失这个机会,他死死抓住玛利喀斯的前爪,颤抖着说,“我会救你……去野兽神殿……”

那只是我的影子。玛利喀斯想,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要我在这里的本体消亡,不久之后影子自然也会消逝。

沉沉的黑暗包裹过来,玛利喀斯决定循着那感觉下坠——他太累了,他已经知道了玛莉卡的答案,这样很好……他似乎看见了盛开着各种花朵的草地,看见了巍峨地立于风暴之中的神殿,看见了那棵小小的黄金树,看见了穿着薄纱在湖水里闪闪发光的少女纤细的手腕……他看见了死亡,他闭上了眼睛。

 

 

 

褪色者回到王城。

葛孚雷怀抱着逐渐化为光点散去的蒙葛特等待着他。

“命定之死被释放了,褪色者。”葛孚雷注视着自己的孩子随着带着烧灼气味的空气消逝,慢慢站了起来,握住自己的斧头,“玛利喀斯认可了你的实力。”

褪色者沉默着,他抬起刀,眼里没有光芒。

 

之后的一切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两样,褪色者击败了葛孚雷,击败了拉达冈,击败了艾尔登之兽,将完美律法卢恩带到了玛莉卡濒毁的躯体前。

 

“玛莉卡……”褪色者跪在已经支离破碎的女神近前,玛莉卡紧紧闭着眼睛,像易碎的瓷器,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她已经不再具有任何意识,破碎的躯体正中空空荡荡,等待着成为律法的完美容器。

“你已经……不会再醒来了吗……”褪色者捧着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大卢恩微微颤抖着说,“至少……至少救救玛利喀斯……”

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沉默和无边的寂静,玛莉卡保持着受难般的双臂张开的姿势,失去光泽的发丝凌乱地披散着,她毫无回应,祂也毫无回应。

褪色者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慢慢将大卢恩放进玛莉卡的身体中去。

 

耀眼的金光瞬间铺满了黄金树内部,癫火的疯狂虽然已经被金针压制,但纯粹的律法光芒还是让褪色者被三指赐福过的地方剧痛不已,他痛苦地躺下,蜷缩成一团,视线一片模糊。

就在这时,他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一双伶仃的脚踝和披下的黑纱,金色的发丝在光芒里飞扬——他感觉温暖的手指拂过他的面颊,他想睁开眼,却被什么捂住了眼睛。

“去找他吧,褪色者……”

一阵酸涩的暖流涌上褪色者的眼眶——那声音属于梅琳娜,也属于玛莉卡——他努力睁开眼,那幻影已经完全消失,玛莉卡静静地维持张开双臂的姿势,怀中散发着金色的光。

 

野兽神殿外的恶劣环境并没有因为黄金律法的修复而有所变化,腐蚀性的大雨和狂风将褪色者的衣袍吹得猎猎飞舞,他一步一步走到神殿前,神殿大门紧闭,看不见一丝里面的情景。

砰砰、砰砰……

褪色者听见自己的心脏发出剧烈的跳动声,他将手放在野兽神殿的门扉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神殿的大门。

灰袍的野兽祭祀沉默地等待在那里,烛火在他四周闪烁,投下大片黝黑的影子。

 

“玛利喀斯……”褪色者颤抖着开口。

失去了本体的影子并没有回应他,只是回应以长久的沉默,像一尊雕像。

“玛利喀斯……”褪色者又呼唤了一遍,他走到野兽近前,缓缓半跪下,从怀里掏出被染血的黑纱包裹着的一颗散发着深红色光芒的心脏——

 

最初褪色者向瑟濂描述他的想法时,他狡黠而温柔的老师觉得他大概是疯了。

“如果你说的是那位传说中的黑剑,我觉得你可能是吃了塞尔维斯给你的什么奇怪药品,终于神智错乱了。”魔女抱着手站在书库的正中间,褪色者虽然无法透过头罩看见她的表情,但听得出她语气里的震惊,“即使你可以拿到他的核心,没有他自己的意愿,转移灵魂这种事情也很难实现。”

褪色者看上去很失望,很痛苦,但瑟濂并没有给予自己弟子多余的幻想:“那可是女王的黑剑,半神都畏惧的存在,我这偷天换日的魔法,在他面前和儿戏没有什么区别。更何况塞尔维斯已经死了,这片大陆上没有人可以给你制作相应的容器。”

褪色者默然无语,他疲惫地坐下,就像一下衰老了十岁——尽管他的外貌很难推测他的年纪。

瑟濂伸出手,放在褪色者的肩膀上,她叹了一口气,随即又犹豫着说:“……如果你能把他的心脏带来,我可以试试——但是必须是活着的心脏,它必须一直跳动。”

褪色者睁大了眼睛,他先是觉得这根本无法实现,但哪怕是一点点希望他也愿意尝试,于是他郑重地冲自己的老师点了点头。

 

“傻孩子……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实现呢?”瑟濂在褪色者走后叹息着说,看着褪色者的背影越来越远了。

 

褪色者看着自己怀里的玛利喀斯逐渐失去了温度,鲜血汩汩从颈部的创口流出,染红了他的衣服,在地上形成一片小小的水洼,随后从那片血迹里,命定之死逐渐析出,在空中凝出黑剑的轮廓。

但是褪色者无心去在意这些,玛利喀斯沉重的头颅一动不动的靠在他的膝盖上,虽然覆盖着厚厚的面甲,但褪色者看得出来玛利喀斯的表情非常宁静,宁静得就像沉入梦境。

“对不起……”褪色者哽咽了,他深深埋下头,眼泪滴进玛利喀斯的毛发,“对不起……玛利喀斯……但我不能失去你……”

“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了。”

褪色者深吸一口气,从背后抽出一把短刀来。

 

玛利喀斯的心脏沉甸甸的,还有着温暖的温度,但它已经不在跳动了,褪色者捧在手里,双手颤抖,他撕下玛利喀斯黑色的纱制披风,将那颗心脏包裹其中。

我要怎么做?褪色者混乱地想,我要怎么样才能让它再次跳动起来?

他浑浑噩噩地起身触碰命定之死,浑浑噩噩地返回王座——我是不是失败了?我是不是搞砸了?这是对我企图改变命运的嘲笑吗?褪色者咬着牙,那颗冰冷的心脏在他怀里,见证着他击败葛孚雷、击败拉达冈、击败艾尔登兽,见证他慢慢跪倒在濒毁的玛莉卡近前。

这是你所希望的吗?褪色者悲凉地想,这算不算让你终于见到了玛莉卡一面?

——就在褪色者陷入绝望地蜷缩在新生律法的光环下时,他听见了心跳的声音。

砰砰——砰砰——

那心跳声搏动有力,那不是属于褪色者自己的心跳声。

他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站起来的,他激动地从怀里拿出那颗心脏,它在纱布之下跳动着,散发着死亡特有的红色光晕,它是那么有力,褪色者脚下一软跪了下来,玛莉卡安静地注视着他,静静合着眼睛。

 

野兽祭司注视着眼前这颗心脏。

它散发着死亡的味道,它散发着熟悉的气味——但他已经无法思考太多了,他的本体已经消亡,他只记得自己在这里是在等待最后一个死根。

死亡的光晕包裹着这颗怪异的跳动着的心脏,他抬起手拨开黑色的纱布,那颗心脏完整地呈现在他眼前,在正中有烙印的痕迹——玛莉卡的烙印嵌在心脏正中。

“……”

褪色者颤抖着看见野兽祭司宽大的前爪将心脏接过,随后顿了顿,将其吞咽下肚。

 

玛利喀斯曾经想过,象征着死亡本身,常年浸润在死亡中的自己在死后会归于何处呢?如果按照他的信仰,他的灵魂会回到黄金树,投入下一次轮回,但他的灵魂已经被死亡污染了,也许黄金树不是他的归处——

玛利喀斯睁开眼睛——他的记忆停留在被褪色者杀死前,他沉入无尽的黑暗,在黑暗里下坠,这个过程仿佛没有尽头,直到一缕金色的光芒穿透黑暗,照耀在他的身体上。

“玛莉卡……”玛利喀斯开口,声音喑哑,如同爪子刮过岩壁,他的视线一片模糊,但熟悉的气味充斥着他的鼻腔。

褪色者正半跪在他近前。

“我为什么……”玛利喀斯抬起前爪,他看起来非常困惑,像是做了一个梦,但那些死亡带来的疼痛已经完全消逝,他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模糊的、柔和的光晕中。

 

“你……做了什么?”玛利喀斯暗中蓄力,他依然可以支配死亡的力量,但由于分身的缘故,这份力量削弱了许多。

褪色者怔怔看着他,表情呆滞,末了小心翼翼开口:“玛利喀斯?”

玛利喀斯半蹲着,他挺直背脊沉声回答:“是我……褪色者。”

褪色者感觉喉咙一哽,他视线模糊,冲玛利喀斯张开双臂,野兽犹豫片刻,低下了头,感觉到褪色者颤抖着抱住了他——

“……玛莉卡把你带回来了……玛利喀斯……”

玛莉卡?

玛利喀斯身随念动,他把前掌放在自己心口,那里有一颗有力跳动的心脏,还有一阵温暖和煦的力量酝酿其中。

那是黄金树的力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褪色者?”

 

【尾声】

落叶捎来讯息。

交界地迎来了新的王。

但是新王不常出现在公众面前,而永恒女王玛莉卡也没有任何踪迹。黄金律法得到了加强,绝对的秩序领导下人民们逐渐恢复神智开始修复在这场漫长的战争中受到损害的一切,死者得到安葬,英雄的故事被人书写,罗德尔静谧的郊外开始修建黄金一族的王室墓地,传言新王时常沉默地坐在郊外,并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落叶被踏碎的声音响起,褪色者回过头,玛利喀斯一步一步向他走来,黄金树金色的恩泽给野兽乌金的铠甲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但这不妨碍在不远处警戒着的卫兵们紧张地后退几步——玛莉卡留在世间的威慑力量不多,玛利喀斯能算得上一个。

褪色者身旁有一片空地,他前方的悬崖可以俯瞰亚坛美丽的风景,玛利喀斯走到褪色者身旁,半蹲下来。

“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玛利喀斯开口,他的声音厚重沙哑,一如往昔,“你的民众正在熟悉现在的生活,一切看起来都走向正轨了,即使这种和平会很短暂,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褪色者。”

褪色者沉默着,因为金针的缘故,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眼里倒映着飘落的金色叶片,看上去忧郁而温柔:“……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玛利喀斯。”

为了适应他的新身份,褪色者不得不努力让自己说出流利的句子,而这卓有成效。

“……”玛利喀斯发出粗重的呼吸声,他仰起头,眼前的黄金树高耸入云,福泽万事万物,“她不会回来了。”

褪色者知道玛利喀斯在说谁,没有应声,他注视着玛利喀斯,注视着野兽微微颤抖的胡须。

“她击碎了一切,她得到了自由。”玛利喀斯继续说,“我想这也许就是她想要的。”

“那你呢,你得到自由了吗?”褪色者轻轻反问。

“……是的,如果这是她所期望的……如果这是你所期望的。”玛利喀斯回答,“但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我是一个徘徊在旧秩序下的亡灵。”

褪色者发出一声叹息:“我失去太多了,玛利喀斯,我不知道什么是自由,我无法告诉你答案。”

“但是这样就很好,我们不必刀剑相向,可以平静地坐在这里聊天,这……这很奢侈。”褪色者垂下眼,又有些结结巴巴起来,“我想……我们还有……还有很多时间去探索可以做的事。”

玛利喀斯垂下头,褪色者用额头和他相碰,抚摸着他下巴的胡须——两个疲惫的灵魂在此刻得到了短暂的休憩,迷茫和悲伤使他们相遇——褪色者时常在想,虽然玛利喀斯认为褪色者拯救了他,但其实野兽才是褪色者的救赎——在那一次次的失败之中,只有玛利喀斯打破了命运的束缚。

只有玛利喀斯给了他一个归处。

“我会离开王城,死亡卢恩四处散落,我要将它们带回你身旁。”玛利喀斯开口说,“我的力量不如以前,这会花费很长时间。”

“那么,如果你不嫌弃多一位累赘的同伴,我愿与你同行。”褪色者回答。

“王城不能没有王。”玛利喀斯并不赞同。

“大臣们可以做的很好——如果你愿意留下分身在罗德尔,我会更加感激。”褪色者非常坚持,野兽沉默着,尾巴不安地甩动。

“好吧,这是你的自由。”最终玛利喀斯妥协了,褪色者张开双臂,环住玛利喀斯的脖子。

玛利喀斯想了想,张口咬住了褪色者的脑袋。

 

祂们的故事已经结束,他们的故事刚刚开始。

 

FIN

 

 

 

 

这里是作者碎碎念!

真的很喜欢狗狗!但是他和玛莉卡的剧情留白太多了!全靠乱猜(不)!

之前和朋友讲,狗狗和玛莉卡大概就是女主人想把自己屋子烧了,为了不烧着自己的狗把狗扔出了家门,结果狗狗一直以为是自己弄丢了玩具想着把玩具捡够了女主人就会接自己回家,结果捡到一半自己家房子烧了的故事。

谁不希望交界地忠犬八公幸福呢,呜呜。

虽然也有可能女王就是冷酷无情不要狗狗了,但我还是倾向于女王更富有人性一点,毕竟是干碎拉达冈脑门的护崽女王嘛!

虽然我已经预料到了没人看,但是都这么冷了给句评论再走吧呜呜!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下次再见!乌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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